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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一個故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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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螢談過兩次戀愛, 不是沒有接過吻,但這是第一次, 有被親到天旋地轉, 呼吸困難的地步。

池聲的青澀得太過顯而易見,卻偏偏能勾動她心底的情潮,讓她整個人心軟得一塌糊塗。

但隔了一會兒, 她就覺察到了不對勁。

池聲的親吻太過生澀,只咬著她的唇瓣在她唇前摩挲,這感覺就像是被一只大型犬在猛蹭,

“池聲?”她終於尋得一個空隙,躲開他的追逐,忍不住開口。

“嗯?”他垂眸, 仍不依不饒地伸出左手就扳她的側臉。

江雪螢完全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會接吻嗎?”

“……”

事實證明, 她真的沒別的想法,但她這話一出口,四周顯而易見地陷入了沈默。

池聲:“……”

眼睫淺淺落下,池聲微微抿唇:“閉嘴。”

但這顯而易見的不自在, 幾乎連藏也藏不住, 江雪螢一楞,

她很少看到池聲這麽窘迫的模樣, 眉眼忍不住一點點彎下, 唇角卻不住一點點上揚。

頸間頓時一沈, 她驚訝地看著落在頸側肩頭的烏黑的,毛茸茸的腦袋,可能也覺得不自在, 池聲把整個臉都埋在她肩窩,

低垂著的眼睫, 刮蹭過頸側的肌膚,嗓音隔著一道,聽起來悶悶的,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的池聲看起來有點兒像貓。她不過出了一會兒神,這廂池聲卻又已經調整好情緒,再一次擡起眼,

大抵是男人都是無師自通的生物。即便高嶺之花如池聲也不例外,

如貓一般的淺色雙眼,眼尾微微上揚,冷澈幹凈,定定地直視著她。

隔了半秒,再一次深埋於頸側,

附在耳畔的嗓音,微啞,吐氣也暧昧,

細密的眼睫輕掃肌膚,呼吸沿著耳廓細微地漫上來,猶如明目張膽地勾-引,透出幾分色-氣。

垂眸時,語氣循循善誘:“張嘴。”

這一次,似乎是為了找回場子。

池聲親得很認真,優秀的學習能力,又再一次得到驗證——哪怕被用在親吻上。

唇瓣貼上去,垂眸不慌不忙親了一會兒,覆又拉開一段距離。

輕輕撥開她頰側落下的碎發,

再次貼上去,咬住唇瓣。

她被親得大腦缺氧,能感覺到臉上的溫度在飛快攀升。

唇瓣也不自覺閉得緊緊的,池聲並沒有催她,只是很耐心地一遍一遍親她,大有她不聽話,就會一直持續親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猶豫很久,江雪螢才微微一動,唇瓣輕輕地張開一條淺淺的縫隙,剛這麽做,她臉色就紅得幾乎能煎蛋。

這感覺跟之前談戀愛接吻的時候很不一樣,在這之前,從來沒像現在這麽……步驟鮮明。

總感覺主動張嘴什麽的,太糟糕了。

還沒等她多想,霎時間,就能感覺到溫熱的舌尖就抵了進來。

江雪螢的腦內轟然一聲,立刻像有什麽東西炸開了,陷入空白。

這依然是個青澀的親吻,

卻極盡繾綣,眷戀與細致。

正因細致,卻如同文火慢煎一般更加難耐,江雪螢眼睫顫動得厲害,根本無暇多想,只能感覺到大腦缺氧,整個人軟軟得,力氣正飛快地從體內流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感覺到禁錮著她的力緩緩退去,池聲這才松開她。

卻並未抽身離去,而是垂眸又細細凝視了她好幾秒。

江雪螢:“……”不止臉上在發熱,這下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膚都在發燙。

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麽細致的打量,而且,這打量工藝品的目光是怎麽回事?!

她有理由懷疑,自己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都被池聲看得一清二楚,

池聲看著眼前的人,幾乎是一秒之內,她軟軟的耳尖猛地泛起紅,像緩緩流動的血色琥珀。可能覺得尷尬,江雪螢又忙側過身,胡亂捋了捋散落的碎發,眼睫顫動得厲害,根本不敢與他對視。

“池聲。”這樣詳盡的凝視實在太挑戰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鼓起勇氣,江雪螢開口,想打斷眼前這個古怪的氣氛。

就是一張嘴,嗓音沙啞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池聲:“嗯。”

聞言,江雪螢一怔,心臟又漏一拍。

對方原本清冷的嗓音,如今這沙啞程度竟然跟她不相上下。

“我們現在算男女朋友了嗎?”江雪螢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問。

動了動唇,池聲垂眸,嗓音還是沙啞得驚人,好像她問了個很笨的問題,“你覺得這樣還不算嗎?”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唇前,

原本薄而柔軟的唇瓣,此刻泛著淺淺的水光,濕潤微紅,性感得更加令人心驚。

看得她怔怔地,只感覺到頰側原本稍稍冷卻下來的溫度,又開始一路上漲。

“江雪螢,我很高興。”似乎覺察到她的視線,池聲竟然也有點破天荒地微微側過臉,嗓音聽上去不太自然。

明明都已經二十八歲的成年男女,過了這個冬天,在距離奔三的道路上又要前進一步,可現在,她總覺得,她跟池聲簡直像剛談戀愛,背著家長偷嘗禁果的高中生。臉紅到根本不敢與對方對視。

“有多高興?”看著腳尖,她問。

說到這裏,池聲倏忽微微頓了頓,

一直以來因為瞳色太淺,而顯得過分冷冽鋒銳的雙眼,霎時間,肉眼可見地柔軟認真下來。

垂著眸,一字一頓慢慢道:“……大概,是,一直以來心心念念,求不得的月亮落到懷裏這麽高興吧。”

江雪螢:“……”

她怎麽沒發現這人打起直球來這麽恐怖!

太過直白的喜歡,讓她感動的同時,又忍不住頭皮發麻,羞恥到腳趾扣地,

“別這麽說……”

池聲淡問:“什麽意思?”

“很羞恥……”她抿了抿唇瓣,耳根到脖頸都紅如火燒,“我沒這麽好,沒必要被架上神壇。我只是個普通人。”

月亮什麽的,這也太羞恥了!

“江雪螢。”還沒等她說完,池聲忽地就打斷她。

“嗯?”她驚訝擡眼。

看著她的雙眼,池聲斂眸,言辭散漫,但語氣鄭重:“誰規定、

戀愛不屬於普通人?

還是說必須要有學歷、外貌、財富的要求?”

愛能超越一切階級、地域、性別之分。

“我喜歡你,不需要你有多特殊。”

風敲碎玉般的嗓音,伴著夜雪清泠泠地敲落在心上。

“在我心裏,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

江雪螢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般,鼻尖又忍不住一酸。

是不是因為年紀漸長,反倒比年輕的時候更加感性?

“要走走嗎?”四目相對間,還是池聲再一次主動打破了平靜。

這一次,不再像剛剛那般忐忑不安,心緒不定,明明是個大雪天,寒風像天上落刀子一樣冰冷刺骨,但她的內心卻好像有一股暖流蕩開,心裏暖暖的,很安心。

或許是因為身邊走著的人,也不再懼風雪侵襲。

並肩走著走著,這一次誰都沒主動開口。

肩膀相撞的剎那間,指骨也不經意間撞到一起。

正當江雪螢和曾經無數次做的那樣,下意識地想避讓的時候,忽然感覺到手一緊。

身邊的人,一聲不吭,明明沒看她,卻垂眸自然無比地牽起她的手,將她整只手都包裹在掌心。

江雪螢:“……”

從指尖一路燒上來的溫度,才讓她再一次重新意識到,盯著這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她默默地想。

她跟池聲如今正在談戀愛。

於是,她也強捺下火辣辣的羞恥感,任由池聲一路牽著她。

“回去嗎?”可能是覺得兩個人冒著大雪,這麽一路走一路臉紅,太過傻缺,池聲主動停下腳步,問她。

江雪螢一怔,抿了抿唇角。

這就回去了嗎?

雖然這麽說很不好意思,但她其實還想跟池聲多待會兒。

似乎窺探出她的心意,池聲冷不丁地突然道:“回我家。”

江雪螢:?!!

等等!她一楞,簡直晴天霹靂,這個進展會不會太快了!可能是她眼裏的震動出賣了她。

池聲瞥她一眼,“你臉怎麽這麽紅。”

“……哦,”似乎想到什麽,池聲冷靜地擡起手,指尖很自然地捏了捏她發紅的臉頰,嗓音疏淡,“你是不是想多了?”

江雪螢:“……”

這能怪她亂想嗎?!

“我是說,”輕描淡寫的掃她一眼,池聲這才垂眸慢悠悠地開口,明明正常無比的話卻被有意地咬字咬出了驚心動魄的暧昧感,“回我家喝點暖和的。”

所謂的暖和的,是指聖誕節必備的紅酒。

不是沒來過池聲家裏,但這一次的感覺卻和前幾次完全不一樣。

江雪螢正襟危坐在沙發上,緊張得手也不知道往哪裏擱,光顧著看池聲在廚房裏給她煮紅酒的背影。

屋裏開了空調,一進屋池聲就脫下了風衣,只穿著件灰色的高領毛衣,肌膚白皙,烏發細碎,眉睫柔軟。

淡淡的酒香飄散開來,

不知道是不是被酒氣熏的,她指尖好像也被酒氣燒得發熱,情不自禁攥得緊緊的,總覺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眼角餘光無意中瞥見的每一個細節,

無數個日日夜夜,池聲就在這裏睡覺,洗漱,吃飯,起居。

冷冰冰的,黑白灰的色調,整潔到仿佛什麽生化實驗室一般的家具陳設,每一個日常中隨處可見的東西,似乎都被賦予了其他的意義,都能讓她感覺到臉上滾滾發燙。

如坐針氈地坐了一會兒,江雪螢終於忍不住站起身,在房子裏亂轉,打算給自己找點事幹。

也是為了更了解她目前的,那個——

男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池聲的性格太清冷,明明已經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但江雪螢總有種像在做夢的不切實際感。

走動主臥門口,江雪螢躊躇半晌,客氣地詢問廚房裏池聲的意見。

“我能進嗎?”

但面前這狗比,卻完全,沒有跟她客氣的意思。

地往紅酒裏丟進一把香料,池聲背對著她,面不改色地,淡聲說出一串虎狼之辭,“你想睡我床都行。”

江雪螢:“……”

“…………”

她呆呆地站著,感覺到大腦轟隆一聲,頭頂冒煙。

這人怎麽這麽不修男德!!

她怎麽不知道這人還有悶騷屬性!

哦,不對,從高中時喜歡玩性感女刺客英雄就可見一斑了。

……

掌心扶在門把手上,還有種如墜夢中的錯覺,

江雪螢推門而入。

托他剛剛那句虎狼之辭的話,雖然盡量不讓自己到處看,她的視線還是不可避免地,往池聲的床上飄去。

床很大,被褥也都是性冷淡的黑灰色,幾只枕頭擺得整整齊齊,床頭還有一只黑色的小燈。

江雪螢:“……”

等等,她到底都在留意什麽。

都怪剛剛這人太過嘴賤。搞得她的思維簡直像脫韁的野馬一樣一路狂奔。

不敢再多看池聲這張床,江雪螢飛快地移開視線,想要了解池聲的全部的心情如如此迫切,

目光轉過一圈,她的視線落在了床頭櫃上,

櫃子上擺著一只小小的相框。

遠遠得,有些眼熟,江雪螢怔了一下,下意識走過去拿起來看了一眼,不由楞在原地。

出乎意料地,這張照片她非常熟悉。

畫面中的少年穿著一身DK制服,皮膚很白,烏發細碎,眉線很深,神情冷淡。

女孩子則穿著件影視劇裏常見的藍黑色民國制服。

這不是當初她跟陳洛川、池聲照的那張三人合影嗎?

但面前這照合影明顯被人裁剪過,因為陳洛川的位置,被人毫不留情地一剪刀裁掉了,邊緣線條鋒銳冷落,看起來剪的時候手都沒抖。

江雪螢:“……”

來不及吐槽池聲這個小心思,她的目光不自覺被畫面吸引。

看著看著,江雪螢眼睫忽地一動,渾身一僵,呼吸也頓住,渾身猶如一個激靈蕩過四肢百骸。

終於覺察到了哪裏不對勁。

這大概是那時候池聲拿手機拜托沈萌萌照的,

所以她從來沒看到這張照片。

照片裏的少年容色疏淡,微垂著眼睫,凝視著她,神情無比專註。

專註到——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

就像是在凝視一件舉世無雙的珍寶。

同時,在她沒註意到的角落裏,悄悄地與她拉近距離,

挨得很近,

因為一些有意的視覺錯位,乍一看,就像是親密無間的戀人。

照片裏的她,頭發披散在肩頭,眉眼彎彎,全然無所覺。

江雪螢還記得高三那年拍畢業照,當時,是池聲平靜地主動叫破她,替她喊來陳洛川拍下這照三人合照。

當時的他,到底在想什麽?

如果說,池聲的表白所言非虛,每一句都不曾摻假的話——

攥著掌心的相框,江雪螢一怔,眼眶發熱,呼吸都忍不住跟著急促起來,心臟也開始泛起一陣細細密密的綿綿的疼痛。

本性這麽高傲的池聲,又是懷揣著什麽樣的心思,小心翼翼,力求不驚動她,留下這張視角錯位的照片?

這十年,他獨自一人到底是怎麽生活的,

就連她跟陳洛川也嘗試過開啟一段新的戀情,池聲到底是怎麽平靜而孤獨地生活到現在的。

可她大學的時候還誤刪了他的好友,甚至一直怯於加回來。

眼前很快就漫上一層薄薄的霧氣,

如果說還勉強能忍的話,翻到相框背後的時候,江雪螢的眼淚終於啪嗒嗒的,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在照片的背面,是一行鋼筆寫就的長詩。

“I carry your heart with me”。

『 I carry your heart with me

我將你的心帶上

I carry it in my heart

放進我心裏

I am never without it

我從未與之分離

Anywhere I go, you go, my dear;

無論我前往何方,都有你伴我身旁

And whatever is done by only me is your doing,

而我做的一切,也出於你的力量

My darling

我親愛的

I fear no fate

我不懼怕命運

For you are my fate, my sweet

因為你就是我命運,我的愛人

I want no world

我不要這繁華世界

For beautiful you are my world, my true

只因,我的愛人,你就是我的天地

Here is the deepest secret no one knows

有個秘密無人知曉,只在我心底埋藏

Here is the root of the root

它是根下連著的根

And the bud of the bud

蓓蕾中結出的蓓蕾

And the sky of the sky

是天堂裏的天堂

Of a tree called life

是生命之樹在成長

Which grows higher than the soul can hope

它長在比靈魂更高深之處

Or mind can hide

長在比思想更隱晦的地方

And it’s the wonder that’s keeping the stars apart

它是神跡,能夠隔離參商

I carry your heart

我將你的心帶上

I carry it in my heart』

詩到這裏已然結束,

眼前像是有電火花穿過四肢百骸閃過。

窗外夜雪飛舞,每一片雪花落地都好像引發了一場小型的地震。

提醒著她,

她卻錯失了一顆真心整整十年的光陰。

也不知道她是怎麽放下相框走出的臥室,等江雪螢回過神來時,她就已經就對上了池聲那雙琥珀色的雙眼。

“酒熱好了,”將紅酒端到她面前,池聲問她,“嘗嘗看?”

“啊?”江雪螢動了動唇,怕被池聲看出微紅的眼眶,又飛快地低下頭,端起酒杯:“哦哦,謝謝。”

這個時候她根本不敢多看池聲,每看一眼,鼻尖就忍不住泛起酸意,每看一眼,就好像有一鞭子狠狠抽打在心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回避表現得太過明顯。

池聲一時陷入沈默,

四周的氣氛一下子冷落下來,

可惜她並未覺察到個中的蹊蹺,一口氣喝光紅酒,飛快地道了聲謝。

池聲看她一眼,

江雪螢還是咬著下唇,垂著眼睫,看起來心思根本沒放在他身上。

他什麽也沒說,面無表情地端起酒杯拿到廚房清洗。

縱使表現得一副沒什麽異樣,江雪螢還是有些失魂落魄地攥緊了袖口,心裏也好像被什麽東西一波波地收緊,大腦一片混亂。

鋪天蓋地的幸福感和自責感幾乎要將她吞沒。

就在這時,一陣玻璃破碎的動靜突然打斷了她的魂游天外的思緒,

她擡起眼。

“江雪螢。”池聲垂眸,看著洗碗池裏因為沒拿穩摔碎的酒杯。心臟不自覺地被絞成一團。

江雪螢:“什麽?”

不知道內心做了多少準備,才勉力淡聲問出口,“你是不是——”

“後悔了?”

“什麽?”江雪螢迷惘地擡起臉,有點兒沒明白池聲到底在說些什麽。

“你是不是——”自顧自地看著看著水槽裏散落的碎玻璃,每一片碎玻璃好像都是紮入眼球的利器。

池聲面無表情地繼續道,語氣疏淡得刻意,尾音都微顫: “後悔跟我在一起了?”

否則,為什麽剛剛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

將碎玻璃丟進垃圾桶裏,池聲無法不控制自己多想。

如果說剛剛他還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也是最幸運的人的話,

那麽現在——

則是最沒有安全感的人。

是不是因為可憐他才答應的他,她是不是還惦記著陳洛川,是不是現在已經感到後悔了。

每一個猜測,都讓池聲心頭的不安如野草般瘋狂蔓延。

原來,開誠布公地在一起之後,並不是終點,而是患得患失的開始,

光是現在——

池聲面色微變,輕輕闔上眼睫。

他稍微一想象陳洛川和江雪螢的接觸,就忍不住被嫉妒吞沒。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這下江雪螢是徹底清醒了過來,迷惘之中震悚不已。

她楞了一下,放下心頭的事,飛快地跳下沙發跑了過去,伸出雙手,扳住池聲的臉頰,正對自己。

沒有抗拒,池聲眼睫輕輕下落,表現得非常溫馴,是一種極盡臣服的態度。

眉睫上沾著滴水珠,在她的註視下,搖搖欲墜。

“當然是真的。”雖然不知道池聲何出此問,但江雪螢還是果斷地一口咬定,“你覺得我會是那種隨便就跟人交往的人嗎?”

“不好意思,”說到這裏,江雪螢頓了頓,歉疚地說:“我只是有點兒累了。”

池聲這才聞言擡起眼,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像是在反覆確認她的真心。

過了好一會兒,垂眸低聲道:“抱歉——”

“是我光顧著考慮自己,沒想到這一點。”

“等著,我這就去給你鋪床。你早點上床休息。”

雖然說出了“你睡我床都行”這種虎狼之辭,但池聲還是口嫌體正直地幫她重新鋪好了客房的床。

床鋪很柔軟,躺在床上,江雪螢努力閉上眼,可一閉上眼,眼前反反覆覆的就是那張照片和那首小詩。

反反覆覆一直不曾成眠。

這感覺很奇怪,江雪螢攥緊被褥,既竊喜於池聲喜歡她這麽多年,又害怕萬一距離產生美,池聲跟她談過之後認識到她的本性,不喜歡她怎麽辦?

明明互通心意,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這是世界上多幸運的事,可她到底在擔心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雪螢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可惜夢中也不安穩。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做了個夢,

夢裏的一切鮮明、真實得就像一個平行時空,

夢裏的池聲並沒有跟她在一起。

一切都交際都產生於那支口紅。

夢裏,她沒有丟過口紅,也沒去過他家,因為工作繁忙,又礙於他如今的社會地位財富,雖有過意動,但從未付諸實行,更沒有後面那一系列的聯系。

大概過了一年多左右,江雪螢突然收到了池聲的婚禮請柬。

大紅的請帖,顯然是池聲一筆一劃,親自書寫的,筆力遒勁清峻。

夢中的江雪螢如遭雷擊,完全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展的,根本沒想明白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她忙去翻請帖的內容,

新娘的名字模模糊糊,看不分明。

眼前一花,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出現在婚禮現場,手上還攥著那張紅色的請帖。

她怔怔的,身上還穿著那件睡衣拖鞋,容色狼狽,四周是柔軟的綠色草坪,賓客們身著正裝人來人往。

然而竟然也沒人覺察到她的不合時宜,人人都有說有笑。

隱約間,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江雪螢下意識地擡頭看了過去,卻看到池聲穿著一身筋骨挺拔的黑色西裝,容色疏淡地站在她面前,“江雪螢,你來了?”

在他身側還有一個穿著白色婚紗的女性,皮膚白皙光潤,身材窈窕,眉眼彎彎。

問他,“這就是你那位老同學嗎?”

“我……”她被眼前這一切驚呆了,手足無措慌亂得說不出話來,眼眶又酸又漲,呆呆得站在原地。

……誰來告訴她,到底出了什麽事?

她跟池聲不是在談戀愛嗎?

怎麽一眨眼他就要結婚了?

“嗯。”回答她的是池聲平靜的嗓音,語氣聽上去就像是在提一個高中時關系不錯的朋友,“她叫江雪螢,初中也跟我一個班的。”

女人驚訝地笑起來,“我之前都不知道。”

池聲:“現在知道也不遲。”

略作交談之後,女人就主動離開去招呼賓客,留她跟池聲同學敘舊。

可江雪螢這個時候大腦混亂得很,根本不知道說些什麽,只仰著臉,楞楞地看著池聲。

……他是跟她分手了嗎?

她下意識地想去拉他的衣角。

可在她開口前,池聲的目光已淡淡地將她從頭掃到腳,並未對她這狼狽的著裝提出任何意義。

態度實際意義上的不冷不熱。

“有事喊我,我先去招呼賓客。”

“等等!”如今的時間大概是初春,她穿著一雙拖鞋,很快就凍得腳趾發紅,可江雪螢這個時候卻顧及不了這麽多,只想趕快叫住池聲。

她如今這副模樣,大概是很可憐的。

因為這個時候,來往的賓客終於註意到了她這不合時宜的打扮,目光紛紛落在她身上,訝然私語。

可即便再可憐,池聲也依然視若無睹。

“你要去哪裏?”她楞楞地問,不知道說什麽,擠了半天才艱難擠出這一句話來。

“幫某人招待賓客。”對上她的視線,池聲微微垂眸,視線往向新娘的方向,嗓音冷淡。

但她卻從他的眼底看出些不易覺察的溫柔,

“畢竟某個人太笨了,萬一婚禮上被人拐跑怎麽辦?”

“……”

話音剛落,眼前天旋地轉,

江雪螢從噩夢中驚醒,出了一身冷汗,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這個夢實在太過逼真,就算醒來之後,她的心神也依然沒能從夢境中抽離出來,抱著膝蓋坐在床上,怔了許久。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雪螢眼睫微微一動,才驀然或過神來,擡頭看了眼窗外。

天色已然大亮,

她或許該去拍攝場地了。

像他們這種公司主要是錄制綜藝的時候才忙得連軸轉,平常上午到公司的時間相對比較自由。

如今做了短視頻之後,時間更加自由,早上起來基本上都是直奔拍攝場地,去公司的時間完全取決於什麽時候拍完。

掏出手機給苗苗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上午她可能要請個假,下午再去,之後,江雪螢就穿衣起床,推開門打算洗漱洗漱,給自己弄點吃的。

結果一推開門就看到池聲正在往餐桌上擺早飯。

江雪螢楞了一下,走上前,“你還沒走?”

池聲:“請了一天假。”

說著,淺色的雙眼掃了她一眼,“你呢?”

“哦,我請了半天。”看了眼桌上的三明治,江雪螢轉身去衛生間洗漱。

等她梳洗完成,池聲這邊已經差不多把早飯擺完了。

吐司+煎蛋火腿生菜的三明治組合,

一杯熱拿鐵。

怎麽看都是能讓餓了一早上的胃咕咕直叫的搭配,江雪螢食不知味地吃完,“我吃完了。”

“從昨天到現在,”池聲一直不動聲色地等她吃完,才垂眸故作不經意般地開口,“你一直表現得心不在焉。”

“是有什麽心事?”

江雪螢一怔,下意識地動了動唇:“池聲?”

她其實根本沒打算說什麽,但對面的人卻主動起身走到她面前,在她面前半蹲下,指尖扳起她的下頜,定定的,出乎預料得給了兩個字的回答:“我在。”

不知道是不是指腹太過柔軟,還是溫度太過溫暖,

江雪螢抿了抿唇,輕聲開口:“……我很害怕。”

“為什麽。”池聲反問她,“是因為陳洛川嗎?還是——”

這次頓了足足半晌,池聲才得以繼續下去,但微澀的嗓音平靜到刻意,暴露出了點兒端倪:“後悔跟我——”

雖然昨天已被江雪螢否認,但患得患失的心情,他未嘗比江雪螢少半分。

“不,不是這樣的。”江雪螢輕聲否認。

“我只是一直在想……”

面前的人恍惚地,目光明明落在他的臉上,但池聲卻感覺到江雪螢的心神似乎早已落在別處。

江雪螢:“如果我沒落下那只口紅怎麽辦?”

如果她沒落下那支口紅怎麽辦。

昨天的那個夢實在太過逼真。

一想到夢裏的池聲,她就忍不住渾身發抖,鼻尖一酸,眼眶也酸酸漲漲的,落下眼淚來。

強忍住淚意,江雪螢哽咽著,一字一頓道:“我昨天做了個夢。”

如果她沒落下那支口紅,她跟池聲也就走不到今天這一步了。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原來真的就這麽淺薄,

只不過以一支小小的口紅維系著。

如果她沒有落下這支口紅,是不是就意味著她跟池聲終會分道揚鑣,越行越遠,最終導向昨天的那個夢境。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她就渾身顫抖不已,感到一陣後怕。

“我做了個夢。”其實不單單是是因為那個夢,從昨天到現在,江雪螢就覺得自己像是在置身於一場不真實的夢,

直白地說出自己心中所想是件很羞恥的事情,

但既然她跟池聲目前已經是戀人關系,為了這段關系能夠長存地發展下去,最後還是將目前現存的問題坦誠相待,雖然很羞恥,但江雪螢還是一字一頓地將這個夢境重新覆述了一遍。

她說得很慢,池聲也一直沒有打擾她,靜靜地等她說完,才開口反問道:“江雪螢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什麽?”她楞了楞,擡起眼。

“首先,”池聲淺色的雙眼平靜地看著她,言辭清冷,但落地鏗鏘有力,“我想娶的女人只有你。”

“在遇到你之前,我曾經是個獨身主義者。如果結婚對象不是你的話,我不會結婚。”

“其次,你以為我們之間的聯系僅僅取決於那只支口紅嗎?”

“你怎麽會這麽想?就算沒有那支口紅,我也會想方設法地聯系你

池聲:“所以,這個夢,根本不成立。”

“可是,”江雪螢完全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可是,我不知道,你到底因為什麽喜歡我,難道是因為我初中的時候救過你嗎?”

話音剛落,連江雪螢都不由一怔,

人潛意識的反應不會騙人,原來她從昨天起到現在,擔心的一直是這個嗎?

因為覺得這一切發生得太過不可思議,因為昨天看到那張畢業照片,內心所有的不安,所有的不真切感,在這一刻都咕嘟嘟地紛紛冒著泡翻湧上來。

那張畢業照像給予了她一擊重擊,

才剛剛在一起的第一天,她就開始患得患失。

她怕這未知的未來,怕過去對他的心意視若不見的自己,

怕她腹中空空,呆板無趣,

怕他會後悔,

怕這一切不過是空中樓閣,是鏡花水月,是轉瞬即逝的幻夢,

“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池聲也一怔,旋即微微抿唇,叫她,“江雪螢。”

她不解地看過去。

池聲垂下眼,語氣很柔和:“反正我們兩個今天上午都不用上班,既然你這麽擔心這個,那我給你講個故事怎麽樣。”

故事很長,

開頭距離如今已經很久遠,

大概有十三年之久那麽遠吧。

故事起源於初三那年的夏天,

江雪螢剛轉學到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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